肇事驾驶员上岗未满3个月“熟手”流失车队遭遇司机荒

近日，军工路周家嘴路路口，一辆搅拌车侧翻，将正在路口等红灯的马自达轿车压扁，搅拌车内所装混凝土灌入车内，所幸女驾驶员仅受轻伤。该起事故令大型车安全行驶问题再度成为关注热点。据交警部门透露，事故主要原因是肇事车司机存在多项违法行为，而最关键的一点是该司机只有3年驾龄，驾驶搅拌车的时间不超过3个月，对车辆性能和应对突发情况的能力明显不足。“这种情况在以前绝不可能发生，我们招人的标准是至少有5年大型车辆的驾驶经验。 ”涉事的上海鑫垆租赁有限公司安全员王先生告诉记者，但现在业内普遍招不到人，尤其是经验丰富素质高的驾驶员。大型车辆驾驶员已成为“高风险”、高强度”、“低收入”的代名词，职业吸引力对优秀驾驶员而言几乎为零。而今年1月1日新交通安全法颁布后，大幅度提高了对大型车辆驾驶员违法行为的处罚力度，扣满12分驾照降级，这就意味着丢掉了饭碗。据了解，仅涉事的上海鑫垆租赁有限公司，已经有近1/5的驾驶员被扣六分以上，已有3人因为满12分或近12分离开了工作岗位。 “唯一的出路就是结束恶性竞争提高运价，如果驾驶员连饭都吃不饱，怎么让他们做到安全行驶？ ”上海瑞羿市政工程有限公司的总经理陈军说。

大型车司机成“低性价比”岗位

大型工程车辆例如渣土车、搅拌车被称为“马路杀手”已有多年，归根结底车辆是由人来驾驶的，大型车辆驾驶员的职业素养决定了这一行业在世人眼中的形象，但至少到目前为止，大家眼中的大型车辆行业形象似乎并不理想，甚至还有每况愈下的趋势。 “关键是留不住人，素质高的优秀驾驶员对我们的岗位没有兴趣，现在做什么工作都比开我们这种车子强。 ”王先生告诉记者，大型车司机的平均收入约为5千元左右，但这5千元并不好赚，没日没夜地跑工地、工作环境又脏又累、稍不留神就会发生严重事故。一些素质较高的驾驶员要么做了几年就跳槽，要么直接选择邮政、快递、物流等一些较为轻松收入又稳定的工作，大型车辆单位只能不断地招募新手司机和一些素质不高的驾驶员。

大型车辆单位的“司机荒”在今年又有新情况，根据1月1日开始实施的新版交通安全法，许多违法行为的处罚力度被大幅提高，规定一下子扣6分的违法行为比比皆是，最关键的是如果大型车辆驾驶员被扣满12分，驾驶证将被降级，这就意味着不能继续从事大型货运行业而丢掉饭碗。 “今年我们就有3个司机因为扣满12分或者接近12分离开了岗位，随着时间的推移，这种情况会越来越多。 ”王先生对此忧心忡忡，而据交警部门统计，仅上海鑫垆租赁有限公司一家企业，就有近1/5的驾驶员扣分超过6分，交警部门已经对辖区内车辆单位进行了提醒，要求单位加强对司机的管理教育，如果这种情况不得到遏制，到年底就会出现大批驾驶员被清理出大型车辆运输行业的情况。

老司机：存够钱我也不干了

“车轮滚一滚，就是为了能快拉、多拉几车。 ”今年37岁的土方车司机张涛，来自江苏盐城一个普通工人家庭，五六年前，他从单位车间主动“下岗”，转行开起了土方车。如今，作为“老手”的张涛，每个月可以赚到3500多元工资，外加2000元左右的外快，但这背后，却是张涛没日没夜的辛苦换来的。

“感觉一天只剩开车，除了驾驶室就是床。 ”张涛说，自己只管握紧方向盘，土方车载货的路径和速度，都是车队主管事先规划好的，为了能赚足工分，他一天要在土方车驾驶室内至少呆上十个小时，开近200多公里的路程。

据张涛介绍，土方车之所以让人感觉“横冲直撞”，其实就是受制于车队的结算方式，不管土方车司机技术怎么样，土方承包商是按土方方数来算钱，土方车司机是按车次来算钱，不拉到一定的运载量，土方车司机很有可能面临 “白板”，简单来说就是白跑一天车，有时自己还要补贴油费。

对于张涛和他的一些同事来说，和上班族一样，按时“打卡”的压力最大。据他说，为了防止土方车司机偷懒，承包商和车队主管一般事先都会约定，在施工现场和堆场之间至少设两个“打卡”点，每拉一车渣土，土方车司机就能得到一次“打卡”次数，最后按照“打卡”的次数来赚钱。所以，为了能多赚一些钱，土方车司机只得按照车队主管的要求，飞奔在施工现场和堆场之间。

对于土方车屡屡闯祸肇事，张涛认为这都是业务量给逼的，他曾拉过一次车，施工方要求车队一晚上就将工地上的渣土全部清运走。那次，从晚上10点开始，张涛手握方向盘一直跑到了清晨6点30分，短短几个小时，他来回徐汇施工现场和浦东渣土倾倒点，40公里的路程他跑了9个来回。

“你仔细算算，360公里的路程，这车速连我自己都怕。 ”张涛说，那次，他开车的速度很快，甚至快到自己都害怕，但只要自己一放慢车速，车队主管就会通过无线电发出“提醒”。结果，他不得不咬着牙完成了这次业务。 “其实土方车司机开快车都是被逼出来的。 ”张涛这样说道。

对于自己的未来，张涛的打算也很简单，再存一些钱，回家开家小店，糊口就行。作为一个入行五六年的“老手”，张涛亲眼目睹了无数的“意外”，说起车队内发生过的车祸，张涛只是摇头，“这种车速，有突发情况肯定刹不住，存够钱我也不干了，最晚就是今年底。 ”

菜鸟司机：罚分后只能继续上路

“不知道该怎么办，不开车只能回老家，但一旦出事，肯定要自己承担。 ”捏着几张违章处理单，来自安徽的土方车司机徐自强很是彷徨，自从新交规出台后，这名入行不久的土方车司机屡屡违规，至今为止，他已收到了几张罚单，扣去的分数已经接近个人驾驶执照的“底线”。

徐自强，按照他自己的话来说，就是个不折不扣的“菜鸟”司机，入行还不到一年时间，最大的问题是路况不熟。每次上路载渣土，徐自强总是一边看路一边开车，结果，不是速度不能让车队主管满意，就是路上违章连连，甚至发生过几次小意外。

徐自强告诉记者，车队内有个新入行的司机，上路第一天就险些闯祸，至此以后，这名司机一上路就慌神，甚至睡在宿舍，都会连连惊醒，最终不得不转行。徐自强说，土方车司机的工作量很大，业余时间很少，除了同行基本没有朋友，有时想找个人说说心里话也不行，这样上路开车谁都无法保证不出事。

目前，徐自强面临最大的问题，就是新交规的“严厉”，今年才过了4个月，他已被处罚了3次，扣去10分，已面临扣驾驶证，降低驾驶员级别的处罚，但为了能多赚点，徐自强每天还是准时坐进驾驶室，上路10多个小时。

“没有办法，只能撑着，万一被扣证，只能回老家。”徐自强说，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不再违规，咬牙上路。但据他所知，车队内有几名司机屡次 “犯规”，寄来的罚单如果去处理，早已超过了个人驾驶执照扣证的“底线”。

车队：高保额拒绝“负分”司机

“超速、超载、闯红灯，现在根本不敢，如果司机一个个被扣证，车队很快就会散架。 ”土方车队的主管林先生，手下管理着一个拥有40多辆土方车的中型车队，新交规出台以后，林先生就陷入了一种 “无人可用”的窘境，不少土方车司机怕承担扣驾驶证，降低驾驶员级别的处罚，纷纷转行。

林先生告诉记者，因承包方一般会给土方车限时，以往土方车行业的经营者为了能多拉、快拉，的确是想出了种种办法，甚至与执法交警之间“打游击”，而一旦发生意外，土方车车队都会依靠提前准备好的高额保险理赔，但新交规出台后，保险公司的高额保险都会拒绝“负分”司机。

采访中林先生也承认，严厉的新交规虽然让他面临困境，但从一方面的确是解决了土方车的乱象。如今，为了怕被扣分重罚，不少土方车司机不敢乱窜乱冲，生怕闯了“禁区”，而一些仗着技术好、路线熟的土方车司机，甚至已经处于“负分”状态。

据悉，一旦土方车司机处于 “负分”状态再肇事闯祸，那不管是否提前购买了巨额保险，保险公司都可以拒绝理赔。林先生举了一个例子，同行一个车队的土方车驾驶员上个月肇事，将一名骑车人撞飞，导致该骑车人重伤死亡，虽然土方车车队经营者提前投保了高达150万元的第三者商业险，但由于驾驶车辆的司机处于 “负分”状态，最终不仅全责的司机将面临牢狱之灾，保险公司也拒绝赔付，车队经营者将付出一大笔赔偿金。

4月8日，杨浦区军工路周家嘴路路口，一辆搅拌车失控侧翻，压在一辆马自达轿车上 摄影 肖允

政府协调运价是遏制“多拉快跑”的有效方式

在采访中，“不违法就不赚钱”的哀叹声此起彼伏。一名业内人士告诉记者，按照行业潜规则，不超载刚刚保本，超一吨就赚一吨，不超载连驾驶员的工资也发不出，现在路上行驶的大型运输车辆，基本是“十车九超”。而根据新交法，超载30%以上就要被扣6分。 “这都是行业恶性竞争的结果。 ”这位业内人士表示，运营成本多年来节节攀升，而运价则只低不高，同行之间互相压价恶意竞争，势必要以牺牲公共利益作为代价。如果把超载、超速、闯红灯全部归罪于大型车辆驾驶员素质不高也有些不公，因为只要行业恶性发展的局面不变，“多拉快跑”就是驾驶员唯一的生存方式，其恶果将会以生命作为代价的恶性事故继续不断出现。

但这种局面也并非不可改变，位于闵行区的上海瑞羿市政工程有限公司，三年内没有发生过一起伤亡事故，成为了闵行区乃至业内少有的“正面典型”，是什么原因让这家公司在安全与效益之间找到一个平衡点？公司总经理陈军告诉记者，除了公司对生产安全环节长期的重视外，最重要的一点，就是在闵行区市容绿化局的协调下，闵行区渣土车行业建立了“政府指导运价”的机制。 “政府指导价出台后，恶性竞争互相压价的局面被打破，运费提高了，让不违法也能生存成为了可能。 ”王军说，从驾驶员的角度出发，没有人愿意去违法，如果在确保他们收入的前提下加以引导，所有的驾驶员都会双手支持安全文明行车。 “既轻松又安全，收入也能得到保障，何乐而不为？ ”

陈军告诉记者，在确保驾驶员收入的前提下，公司还采取了多种方式教育引导驾驶员安全文明行车。此外，还设立了“节油奖”和“安全奖”两项激励机制，如果驾驶员能获得“双奖”，收入将提高一大截，而获奖的唯一途径就是安全文明驾驶，这项措施也极大地激发了驾驶员“良性竞争”的积极性，从以往的“多拉快跑”转变为“安全至上”。

王军告诉记者，改变大型车辆“马路杀手”恶名的努力非一朝一夕就能完成，需要政府部门、运输单位以及社会各界的多方协作，从瑞羿市政工程有限公司的经验来看，政府干预行业运价与不厌其烦的教育运输从业人员，是目前最有效的方式之一。

交警部门开展“大排查、大教育、大整治”专项行动

为遏制大型车辆事故高发，交警部门在近期开展名为“大排查、大教育、大整治”货车违法行为专项行动。全市交警部门结合本区货运车辆交通安全管理工作的实际情况，推出了各自的工作措施，全力推动货运车辆源头监管和宣传教育工作。

以杨浦交警部门为例，首先开始重点排摸货运车辆突出违法行为多发时段、区域和大型货运车辆及其单位、所属驾驶人基本信息，并对全区各货运单位进行一次全面梳理，重点查清楚区内各货运单位的总量和货运车辆总量及其车辆状况，与区交通运输、安监等部门联合，重点以渣土运输车、混凝土搅拌车、环卫运输车和挂靠大型货运车辆为临检车辆，凡临检不合格的一律责令停驶，直到完全符合标准为止。

在执法中，严厉查处大型货运车辆超载、逆向行驶、故意遮挡、污损号牌等严重交通违法行为，对货车严重交通违法行为和 “十大不文明驾驶行为”进行拍摄，利用固定监控设备截取典型的货运车辆交通违法录像资料，提供给市级、区新闻媒体予以曝光。同时，将货车重大交通事故典型案例及典型交通违法行为制作成视频资料进行发布，并广泛宣传货车交通违法的危害性，将货车交通事故、货车肇事典型案例，编辑成手机短信，利用手机短信平台向货车驾驶人发送，进行警示教育。

交警还将深入货运企业，对法人代表、安全管理人员、货车车主、货车驾驶人开展 “面对面”宣传教育，通报货车交通事故案例、宣讲安全文明驾驶常识，强化守法意识。对驾驶证记分已超过6分的货车驾驶人进行预警提示，告知记满12分后将面临降级注销的后果。